悟

【薛晓／重眠／第二十七篇】

第二十七篇：

 

 

“……他的眼睛流了好多血 ，哥哥……… ”小娃娃道，他抬起头望着那个目光呆滞的少年，呆呆的愣在原地，又一只手拽了拽薛洋的衣袖 。

 

沉迷片刻方才回神的薛洋看了看身边的娃娃，那奶娃娃一手抓着自己的衣袖，一边指着……指着………

 

“哥哥，你别笑话他了好不好………我不想看到他哭…………

 

薛洋顺着他糯软的手指头瞧去 ，白幕中那个笑露虎牙的少年，跟癫狂了一般，面上神色似笑非笑，可口中溢出的嗓音却笑的无比伤人 。

 

眼睫轻颤，他别过头去，却发现自己当时的笑声会是这样让人忐忑………贯穿入耳，跟在他心尖上拨了几根弦似的 。

 

他从不敢仔细去看 ，唯恐一眼便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 。不停息的笑声在耳边徘徊着 。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 ，是怎么想的呢 ……不是因为觉得可笑所以才嘲笑他的，不就是这样吗？到底为什么 ……明明那么好笑，可现在却觉得这笑声刺耳 。

 

“哥哥……哥哥…呜啊！”小娃娃见薛洋不去理他，担心的看看那方血泪沾目的晓星尘而后又急的抓紧薛洋的手，一直没有被回应的奶娃总是没忍住，泪珠大滴大滴的打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背上 。

 

“…别哭了……让你别哭了！”薛洋垂在身侧的手忽的沾上湿润的水滴，咬着牙道。

 

小娃娃止不住的泪珠从眼角溢出，张着小嘴嘟囔“呜呜……哥哥………不要笑了……”脸垂着，哭的身体都抖了起来，通过拉着那手，将这感觉传给了薛洋 。

 

“我只是笑而已，这样你就哭，那我再过分些呢？！”薛洋对着小娃娃道，眼神狠厉，像极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怪人 。

 

伴随白幕上画面的时间流逝，薛洋很清楚他会说什么，嘴角勾起，冷笑着，这些话每每入耳早已习惯，这些回忆早已看烂了。说到底只是不愿接受罢了………

 

“我不笑，那我便伤他、辱他、怨他！”薛洋一字一句狠狠道，奶娃娃呆在原地，似是被他吓着了。

 

烂熟于心，白幕中接下来会如何他都清楚。薛洋垂下眼来，再抬头眼中的亮光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，麻木极了，惘然若失。

 

而后，他笑了笑，对着掉眼泪的娃娃道：“我怨他，多管闲事………”

 

那娃娃愣了愣。

 

薛洋嗤笑一声，所出之词跟白幕中的少年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：“你一事无成，一败涂地……你咎由自取，你自找的！”

 

“怎么，还要牵我的手吗？”

 

笑容轻蔑。

 

薛洋仔细瞧了瞧，以往，这娃娃脸上都跟沾了泥渍一般，看不清，却也无心去看。但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滑落，加上娃娃不停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，目光所致，清秀十分 。

 

心猛的悸动，倒吸了一口气。

 

手一抖，薛洋下意识的甩开了那只小手，后退了几步，嘴角的笑容愈发可怖，让人战栗，口中溢出的笑声渗人极了。

 

他握了握降灾，唇角的笑越发肆意，乐道：“真像啊………你叫什么？”

 

小娃娃眨眨眼，又擦了擦脸，看起来灵秀了许多，复而抬起头，灵巧的回答道：“我叫薛洋啊”

 

脸颊上随意的笑容转瞬即逝，薛洋冷下脸来，一把拽起那个娃娃的左手，问道：“你多大了”

 

“五岁……”

 

薛洋放下他的手，微微皱着眉，继而的笑了笑，皮笑肉不笑 。五岁？那就还没断指 ，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子？好玩极了！

 

薛洋无谓的说道：“你才五岁？不久了，别怪我没提醒你，你若真是薛洋，到时候啊……就别想着能拿到那盘点心了 。”

 

“为什么，我很喜欢点心的………”自称“薛洋”的小娃娃道 。

 

“问那么多做什么，你就算喜欢也拿不到……还不如找个地儿躲躲呢……免得被白揍了一顿到头来一块点心都捞不着最后又没了根手指！”

 

损了夫人又折兵 。

 

薛洋突然想起金光瑶以前警告他时说过的话，仔细想想自己七岁时不就是差不多了吗 。

 

但灭了常萍满门，不亏 。

 

薛小娃子站在一边，圆润的脸蛋软乎乎的，蓬松的头发不长，垂落在脸颊旁边，轻轻摆动 。用手指绕着发丝儿在一旁嘟囔道：“……哥哥，我会断指……像你说的一样？可就算这样……这不也是改变不了的吗？”

 

“我还是会因为想吃点心，然后变成像哥哥你说的那样………如果真的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有所改变……哥哥，那我就不是薛洋了 。”

 

不是……薛洋 ？

 

小娃娃走上前，牵住薛洋的手，单纯的说道：“你知道的，我们都知道，只要薛洋想，那就会不择手段，奋不顾身的，就算是死都不会放弃………”

 

“对不对 ？”

 

料峭的笑容愈发明显，不是吗？说的就是啊！说到做到，敢想就干做！他薛洋从来都是这样的，根本没变过 。

 

“就像你抢锁灵囊一样……你当时都要死了，为什么还要去抢呢？不怕死吗 ？”

 

“……怕死？一方面来说没什么好怕的 。”

 

不怕死，所以才敢什么都做，做任何事都会有恃无恐 ，逍遥自在乐得欢，只因为身旁再没有想护着守着的人，所以做什么都不怕有把柄………

“……但其实我也很怕死，真是怪了，我不怕痛，不怕威胁，不怕使诈和玩花样………”

 

“那你为什么怕死？”

 

“……你问这么多我要怎么回答？”

 

怕死，因为有很多事情还没做，庄中还未打理好，才有还没买，天冷了衣物都没备好，霜华还没擦，道长给的糖还没吃……躺在馆里的人脸上的白绫还没换，还有很多事没做，还不想去死，还不想就这样闭上眼……还不能死 ！

 

“你怎么知道我死都要抢锁灵囊 ？”

 

“那哥哥你又怎么知道我断指呢 ？”

 

小娃娃轻轻蹭了蹭薛洋的手 ，露出来纯稚的笑 。

 

“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，对吧 ？”

 

薛洋微勾唇角，揉了揉那只小手 。

 

娃娃抽出手，眨眨眼倒退了几步，忽而又朝一旁抬起手，薛洋的目光跟随着那只小手 。一缕白衣轻飘 ，一只越显嫩滑的大手牵住了那只小手 。

 

复抬起眼，薛洋愣愣的看着那人，一身白衣，站在小娃旁边，一头长发散落着披在肩上，脸庞略带白光，稍微苍白了些，一边滑落的发丝挂在耳后 。脸上围着几层白绫 。

 

乍看 ，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………

 

“……晓星尘？”

 

无法思考了，脑子里的思绪翩飞一般，散落到各个角落无法聚集，眼神迟疑着。半空中似乎纷飞着白絮，落在眼睫上。

 

就如初见一般，时间停滞不前，每一慕皆是惊鸿一瞥，薛洋眼神不禁绵软下来，心想着：是了，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好笑呢 ，是因为你哭的样子很遂我的意吗 ？

 

到最后都不想死 ，因为还有很多事要去做，或许这是别人口中苟延残喘的借口 ，可薛洋本就不怕死，如此矛盾的想法……

 

只不过是心愿未了，执念未尽，即使已忍常人之不能忍 ，为常人之不能为，可棺中人依旧 。如此 ，又怎会甘心就这样……这样连最后看一眼也没有……